仰面向阳散文

那年十月，一个刮风的傍晚，你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和我定下五年之约，说看五年之后，我们谁活的更好。

我说五年是不是太短，你笑说，五年，够了。

那时，我正大二末年，坐在晾衣服的阳台上和你讲电话。一床被主人忘却了的棉被在我面前的一根网线上翻飞，网线上挂了一张白色的纸条，上面用粗黑的记号笔写着“对不起，本人专用。”

我和你说起这事儿，你说做人不能太自私。让自己活着，也让别人活着，能给别人一只手的时候，不能让手空闲着。

我笑说你长大了，记得初一，老师教我们“我为人人，人人为我”的时候。你语出惊人的说：“人不为己，天诛地灭！”。

当时，我觉得你很有勇敢，很真实，有自己的想法。虽然孔夫子说：“人之初，性本善。”但是，孟子进一步认为：“人之初，性本恶。”因为人本性之恶，所以要受教育。你说你觉得人的本性之初都是一样的，不分善恶。又说教育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。我问你，那你认为是什么决定了一个人的本性？你说是小时候的生长环境。我还要问你什么，你说我又扯远了，说你最近打算去学油画，那是目前你最想做的事，我说好，我在精神上支持你。

十一月，你说签证终于办好，要走了。

走的前一天，你来学校找我，我正坐在教室的第一排，看张小娴的“面包树出走了”。我们坐在操场的边缘，谈论起程韵的爱情，谈论最近看的书籍。我问你，对待爱情，是应该主动争取，还是顺其自然的随命运安排。

你说你不知道，你又没有谈恋爱，又说用马克思的辩证法来说，偶然中有必然，必然中包含着偶然。你问我，对于未来，有什么打算，我说不知道，计划赶不上变化，只能边走边看。你说不能这样，要有计划，也许生活的轨迹不能按照计划进行，但有计划如同天上的启明星，生活便不会完全黑暗。

我说，对于未来，我没你那么乐观，生活是一场骗局，我们都只是生活这场大戏里的小角色。你说人生本就如戏，凡事别太较真，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，就当开开眼界，开心就好。我说我还不知道该怎样生活，从小就从一所学校换到另一所学校，却没有人告诉我，该怎么生活。我妈妈总说我是温室的花朵，象牙塔里的公主。你说三毛曾说过类似这样的话——“要做一棵树，一半在现实的土壤里扎根，一半在梦想的空中飞扬。”

操场上，一群上体育课的同学在打球。草坪枯黄，就像给我们上课的老教授，谢了顶的.秃脑袋。

我说：“你看，他们在打球。”你瞟我一眼，淡淡的说：“明明是在踢足球。”话刚落音，老师便吹着哨子，大喊着：“不要将排球当足球踢，快回来”我们都笑了，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建筑林，两指间一片殷红的叶子旋转着我们的迷茫。身后一排血红的香樟树，斑驳的光影，落了我们一身。

你拉着我，要去看我学校的图书馆，你非本校生，不得入内。在图书馆大厅逛了一圈，然后走到图书馆前的草坪上，你乍然坐在地上，然后躺下。我说，那里，每天都有无数人的鞋底踩踏，而且旁边一群流浪狗正在打架，你双手遮在脸上，问我要不要躺下，我犹豫着，却不妨被你一掌拉下，你说，要多给自己自由。

你问我历史是不是在前进，我说不知道，只知道，它在向前，如同东流的河水一样。天空一片灰白，不见太阳高悬，却仍刺眼。

你说你躺在地上，想到人类历史的发展，就像我们躺的那一小块土地，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，人生短暂，不能让自己有遗憾，要顺着自己的心去好好生活。

我说以前总问自己想干什么，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，后来慢慢觉得，好像该问自己的是，自己能干什么，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，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，哪能事事随自己的心，况且更多时候是无放矢之地的空忙，在平静如水的岁月里，悄然绽放又凋零。你笑说，你是天际那一片裹着长风的流云，随心随意！

我们躺在一片只有草屑的草坪上，看着一片灰白的天。我们说了些什么吗？忘了，记得沉默是大多数，然后我去上课，你去公交站。

你知道，我很随性，很随意，从不主动联系。我知道，你很随性，很随意，从不主动联系。平时重要的日子，我们常常忘了联系，记起时，便给对方只言片语，有时是世上最简单的信，一个符号，一个表情，甚至有时，我将一片空白就给你发过去。

无言，往往才是最深蕴的言语，语言，有时说的只能是废话，苍白而无力。

你走了，从此，只言片语的邮件，如同冬日的落叶，不时飘落在我的邮箱里。我常常觉得奇怪，像我们这么随意建立起来的友谊，竟然延续了那么多年，竟然深刻到了心底。

今天，阳光很好，一群年轻人，在那一片我们曾经躺过的草坪上，谈天说地，做着清浅的梦。脸上的笑容，温软而干净。

我回到我租的屋子里时，阳光从窗台漫泄下来，撒了一地。正直午后，一只公鸡和一个女人，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孩在窗外叫嚷，一阵阵的鼓点，就像破铜烂铁在八级地震九级台风后的屋檐下乱撞，不得清静。

昨夜，在我破碎的梦里，忽然记起，你今天回来，你是那年19号离开的，今年21号回来。

傍晚，夜色漫上了窗台，对面的屋子，从一块温暖的玻璃窗里传来熟悉的歌声：“直到后来，我们都还在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……”那是一位小女孩儿和她妈妈的合唱，歌声里充满了灯火，小女孩儿的声音特别的甜美，如同清泉。

我想起那年，在操场雪白的起跑线旁，我们抖瑟着背靠着乌漆的讲台桌，唱这首歌，给彼此鼓励打气。后来，我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，无意中轻轻哼起，在熟悉的歌声里，想起那时我们的紧张和恐惧，在抖瑟中相互依偎，抱紧。

你回来了，我知道，你刚刚给我打电话。我只听见一声喂（？）和一声喂（！），然后是空寂的嘟嘟声。我有些无可奈何，你回来了，可是依旧离我遥远，电波无法将你的声音传给远方的我。希望你打开邮件时，可以看见我对你的言语：欢迎回来！

还记得那首歌吗？高考后，我们坐在客厅的桌子旁，我只给你看的那首“清妍”，只写了词，不曾作曲。

往事如同纷繁的雪花向我飞来，时光匆匆。那日，你说：“五年之后，我们该是什么样子？我们会在哪里？做着些什么事？”。那日，我们哼着一首不完整的歌：“那年冬天我和你躲在这一片宁静的海，直到后来，我们都还在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……”

今天，我特意去查这首歌，看完了整首歌的歌词，原来是一个爱情悲剧。这首我们至今都没学会的歌，那时，我们唱的那样热烈。在故意为愁的少年时代，哼着那些悲凉的歌，自以为很有诗意的味道，到如今，诗意，渐渐远去，整棵树，都变成了现实。

我知道，你一向乐观不羁，一定还充满了期待，我也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