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晖中的碎影散文

“阳春布德泽，万物生光辉！”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！一年好景，莫过于春；可母亲并不这样认为，她对春也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。在她看来：枯木逢春，未能复活，这情有可原；但阳春秃木，风华正茂，怎不复苏？

和风徐来，拂起母亲鬓角上蓬乱的发丝，在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又刻下了几道皱痕。此时，我留意着，春晖中的母亲显得多么憔悴！她吃力地弯下腰去，昏昏然地放下手中的布袋，玉米种子从袋口滑落到土里，她没有在意，而是缓缓地伸直腰，两手拄着锄柄，神情黯然，泪眼悲切，金黄的菜地里晃动着她那倚斜破碎的身影。

也难怪母亲会如此沮丧，这等事无论落在谁的头上，都难以接受。她含辛茹苦地养育了鸿哥三十六年，尤其是在鸿哥染上疾病的这十七年间，真是难为了母亲。她的分分秒秒、日日夜夜都是在寝食难安的无尽忧患中度过的。鸿哥因服药过多，严重刺激了大脑，心烦意乱时冲着母亲发火也是寻常事，每次母亲总是一笑而过，顶多不过愣他两眼而已。而今鸿哥英年早逝，老年丧子之痛无疑是人生莫大的悲哀，这样的悲剧对母亲来说也并不例外。从那以后，我再没听过母亲爽朗的笑声，再没看见过她甜美的笑容，取而代之的却是满面的凄苦。

自从鸿哥去世以后，母亲对封建迷信活动已心灰意冷，她不再“执迷不悟”了。其实母亲也是个有文化的人，她也谙知迷信是脆弱者自欺欺人的表现，可是医生对鸿哥的命运早已下过结论。作为一位母亲，在这种情况下，除了迷信，还能有什么选择！然而，最不愿看到的这一幕终于还是上演了！潜伏了十七年的恐惧和不安像一枚原子弹疯狂地爆炸，把我们全家残存的那一丝丝渺小的希望炸得灰飞烟灭。鸿哥的三十六个春夏秋冬，消失在一片哀乐声中。病者得以解脱，死者可以安息，而生者则常戚戚。

上苍啊！怎能怨我对你不恭！你到底有没有良知呀！居然忍心让这样一位乐善好施的老人承受着死别的痛苦！像我母亲如此虔诚的信仰者，在现实生活中是为数不多的。她并没有奢望鸿哥的身体能够康复如初，仅仅只是渴望他的生命能多延续些时日罢了。为此，她费尽了千辛万苦，没少求神拜佛，没少焚香点烛。可是到头来，厄运还是照样降临，死神还不是同样毫不留情地夺走了鸿哥年轻的`生命！

化悲痛为力量又谈何容易，任凭他人百般抚慰，始终都难以消除我们心中那一片悲戚荒凉的暗影。

鸿哥的逝世对母亲所造成的打击是何其惨重！在办理丧事期间，她的精神恍惚，心情沉痛，身体消瘦，愁眉不展。我和二姐忙这忙那，丧事料理完毕后，她深深地感叹道：“穷人儿女早当家！”听母亲这样一说，我们的心里倒是舒坦多了。

陪母亲聊天，为了尽量避免触痛她的心，我们都会精选一些孩提时搞笑的话题。她经常这样评论着自己的四个孩子：“大女儿是如何的‘嘴馋’，二女儿是怎样的乖巧，大儿子是何等的豪气，小儿子又是多么任性。”当她说得欣然忘怀时，偶尔也能从她那皱纹密布的脸上捕捉到一缕缕微妙的笑容，然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，梦醒时，一家人还像往常一样欢聚，谁也不少。倘若时光可以倒流，我乐意再回到从前，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欢天喜地，一同簇拥在父母的身边；只要能让父母开心，从现在起，我就不再任性！

鸿哥的遗孤（我的侄子博恩），多少也能填充母亲心中的一些缺憾和空白。母亲对他悉心照顾，严格教育，把寄予大儿子的期望转移到孙子身上，祝福可怜的母亲能如愿以偿……

迎着和煦的春风，一种“物是人非事事休，欲语泪先流。”的辛酸之感迅猛地涌上母亲心头。她寻思着：春晖奉献了一生光华，能使万物复苏；而她倾注了毕生精力，却无力拯救自己病痛的孩子，这是何等的悲哀……泪水依然疲惫地流着。春晖，轻轻地抚摸着母亲枯涩的泪眼，痛惜地拾起地上残碎的影子，仿佛对我们说：“可怜天下父母心！”这使我不由得对诗人孟郊的“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！”感到肃然起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