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种死法(中)杂文随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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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

鸥鸟将羽翼收拢，停靠在浮木上。它眼睛通透如镜，映射着远处抽出新枝的枯树。逐渐从阴影中脱出的横滨，开始展现出了独属于它的色彩。

织田作之助在入秋前，收养了第五个孩子。

他与太宰治日渐熟识，那句还算客气的“织田君”，也在不知觉中进化成了“织田作”。两人在那间昏暗窄小的地下酒吧里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脾性，然后成为了一双最不可思议的朋友。

“不对啊，不对啊织田作，你怎么能这么写呢~”太宰端着碗蟹肉罐头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织田身上，没舔干净的勺子因主人的指挥，在厚本子上方飞舞着，指手画脚的要作者把内容改了。

“应该写~织田君在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和天赋之后，死乞白赖的要和少年做朋友，而少年也终于抵不住织田君的骚扰，两人双双坠入爱河~啊！这凄婉的爱情！”

“……”

织田斜着眼睛去看那个把自己感动到了的太宰治，沉默的在衣兜里掏出了块糖来。

“给。”

“…什么？”

“慰问品。”见太宰还是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模样，织田只得边把糖放进他手心里，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手腕上新缠的绷带，“刚刚割腕了吧？”

太宰眨了眨眼睛，剥了纸把糖塞进嘴里。起初还一片寂静的，而后却是突然以“噗呲”一声为开头，笑得捶胸顿足。

近乎癫狂的笑声让织田刚连上的'思路又被打断，索性便不想了，停笔去看太宰大笑的模样。在他们相识的这不短的八年里，他不止一次的见过他这样笑了。

05

太宰第三次见到织田作之助的时候，已经把他的家底掏了干净。其实这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，那些资料本就是干部级别的人可碰的。

所以当织田听到太宰近乎一字不差的把他资料背出来的时候，除了点小惊讶外，也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…当然，如果织田不是在撞见他自杀这样的情况下听到自己资料的话，兴许连那一点惊讶都没了。

“咦~我还以为能看到你变脸，真让人失望啊。”他坐在一块岩石上，全身湿哒哒的往下滴水。他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海腥，甚至盖过了烟草味。

少年撑着脸，硬是把那张好看的皮囊扭曲成另一个滑稽的模样。织田拧了下自己同样湿透了的衬衣，边自然地把自己的风衣褪下来给他套上，随口附和着：

“啊，真叫人失望。”

“…噗！”

远方巨大的火球逐渐掩进了地平线以下。在一片残阳余晖下，织田半搂在怀里的少年大睁着眼睛，继而又眯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他略带狂气的声音被海浪与鸥鸟掩盖，却还是清晰的穿进了织田的耳朵里。那是一句分不清夸赞还是嘲笑的话语，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表达。

但织田始终记着这一天。

又或许是，因为当时眼前的景色恰到好处，海浪还算动听，怀中这个漂亮精致的、一个劲地说“织田作你真是太有意思了！”的少年，让人实在心中欢喜。

织田微闭上了眼睛，终是放松了一直紧抿着的嘴角。

那天是织田第一次请太宰治吃饭，那天是织田第二次撞见太宰治自杀未遂，那天是织田第三次见到太宰治。

此后不知不觉间，织田作之助的岁月生活，被一个叫太宰治的自杀少年填满。

06

坂口安吾曾问过织田，为什么口袋里会长备着几根口味相同的棒棒糖。

记得那时织田作之助罕见的沉思了好一会，才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告诉他，那是他特别为太宰挑选的慰问品。

——自杀失败的慰问品。

07

太宰治住院了。

前天刚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转为普通病房，昨天就险些又进去了。

据说特别严重，送来的时候光肋骨就断了四根，重度脑震荡再加上多出骨折失血过多。好几次心脏骤停把主治医生吓得够呛。索性后面还是救回来了，昏迷了小半个月。

织田四处打听了一圈，才知道这并不是出任务弄的。他在小卖部前徘徊了好一会，最终拐进旁边的店铺里买了碗营养粥。

——那是他的搭档、“双黑”之一的中原中也，一拳之下的产物。

仅凭织田对太宰治的了解，他就知道一定又是他先开头作的死。

“……”织田轻叹了声，边把一罐子蟹肉放进袋子里，继而向医院走去。实际他也忙着，大多吃力不讨好的活都得他亲力亲为，本没空留在医院里照顾太宰治。可他却还是去了，在一股莫名的行动力的驱使下，他走向医院，进了他的病房。

太宰治正在睡觉。全身上下露在棉被外面的只有眼睛以上的部分。他还在打吊瓶，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好。

人人都说太宰治是个阎王也得退让三分的恐怖角色，就算真气若游丝了，也能起死回生起来。

人人都把他传成了神，魔，鬼。继而也就没人记得他是个凡人了。

织田找了把椅子坐下，床头柜上被摆满了许多鲜花果盘，满满当当的让他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太宰床边的地上。

他怕他闷坏了，就又起身去把被子从他脸上挪开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露出来，竟生生逼出了织田的愧疚之心。他又轻柔的把他被子掩好，又探了下体温，再把水壶里的水重新装满，整个房间全部笼统的收拾了一遍。

到头来，一把椅子放在床头边上，他还没坐两秒，就又得走了。

“……”

织田看起来有些担心。他头一次害怕起这个躺在床上虚龄18的少年会真断了呼吸。最终，他还是把兜里的棒棒糖放在太宰的枕头边上，轻声说了句什么，退出房间。

被隔离了温度的太阳透过窗户打在少年的床上，把房间照得明亮通透，却又显得冰冷。四周飘散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咖喱的甜香味，是独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味道。

在那句“慰问品。”消散在空气中之前，太宰治睁开了眼睛。

08

天与云与山与雪。

连接在一起，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上，就像呼哧而来的海啸。

可惜横滨没有海啸。太宰治真真切切的惋惜着，甚至情到深处还叹了口气。边上的安吾瞥了他一眼，边温吞的咽下杯里的番茄汁。

太宰治出院已整三个月，期间他也多次因为自杀进进出出。手段层出不穷，理由也从不重复。这直接导致心理医生找上门来，直逼得森首领只得大手一挥给他放了个小假。

是个人都知道太宰治是故意来要这个假的，却没有人知道他要来这假是要干嘛。而与清闲得无所事事只得待在酒吧里的太宰治不同，织田最近的工作又莫名多了几番，已经近一周没去地下酒吧了。

“……你找织田作是有什么急事吗？”

在他滔滔不绝且基本三句不离“织田作”三字的话题下，安吾终于是逮了个机会插嘴。

“诶~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吧？”太宰平趴在地上，把脸对着坂口安吾，一副无辜模样的说了句异常了不得的话。以至于安吾一口番茄没吞干净就喷了一吧台。

“？？！……你刚刚说什么？”

“什么什么~”太宰治腰上用力，又把自己挺起来。他单手撑着脑袋，另一手轻弹了眼前酒杯的杯壁。

好听的脆响与太宰上扬的音调一齐在这酒吧里回响，让安吾险些真吐出口血来。

“我说~我想找织田作告白啊安吾~”